艺术圈子的集体想象。
Why
蒋勋:为什么达芬奇是永远解不开的密码?
天才的学徒时代
“芬奇”是距离佛罗伦萨大约六十英里的一个小村落。
1452年4月15日凌晨3时,达芬奇(Da Vinci)在这里诞生了,母亲是平凡的农家女子,父亲是律师,两人并没有结婚,这个被取名为列奥纳多(Leonardo) 的婴儿。
长大后,他展现了多样的才华,荣耀了芬奇村,原来默默无闻的村落永远和这位伟大人物的名字结合在一起,被称为——列奥纳多·达·芬奇。
芬奇村
大约在14岁以前,他都生活在芬奇村,因为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律师,因此接受了良好的学校教育。他在有些贵族气的环境长大,喜欢穿华美的衣服,能够弹奏乐器,唱歌,喜欢数学研究,也展现了绘画的才能。
他把蜥蜴、蛇、蝙蝠拿来解剖,局部切开之后,再以幻想的方式重新组合,蛇有了蜥蜴的翅膀,蝙蝠有了蜥蜴的头。他用素描画下这些组合的动物,结合了科学和艺术的想象。
大约在14岁左右,他的父亲发现了他绘画上的才华,带他到佛罗伦萨,送他进入当时著名的韦罗基奥(Verrochio)画室学画。
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同时兼具着工匠的技术。因此,严格来看,韦罗基奥的“画室”,并不只是“画室”,而是一个教授技艺的“工作坊”。
达芬奇14岁进到这个工作坊,一开始学习的是一般学徒都必须会的扫地、洗画笔、做模特儿,慢慢地才学习绘画,制作金属烛台,或者雕刻墓碑。
因此,达芬奇的艺术学习中包含了许多属于工匠技术的才能,能够准确地掌握材料,能够熟练地运用技术。
《耶稣基督受洗图》(局部)
艺术资料上流传着一个故事,说达芬奇在学徒时代,帮助教师韦罗基奥画《耶稣基督受洗图》,达芬奇在画的左下角添加了两名侧面的天使。这个图像让他的老师大吃一惊,因此放弃了绘画,而改做雕刻。
这个故事可能有些夸张,但的确达芬奇没有多久,在绘画上青出于蓝,超越了他的老师,韦罗基奥也把工作坊绘画方面的工作大多交由他处理。
《蒙娜丽莎》
在这一段期间,达芬奇的父亲也逐渐发达起来,律师的业务越来越繁忙。1469年,达芬奇17岁时,父亲从芬奇村时迁居佛罗伦萨,娶了四名妻子。达芬奇离家,和韦罗基奥同住。
从小母亲的缺席,或许对他一生产生重大的影响,使他一生厌恶与女性来往。在他20岁,结束了长达6年的学徒生涯,可以拥有自己的工作室之后,他的身边总是围绕者俊美的男性同伴及学生。
这些男性的同伴可能是他肉体上的伴侣,也可能是在艺术的创造、思想的启蒙、科学的探讨上相互微发的精神上与心灵上的互动力量。
沉浸于一切的神秘领域
《莱切斯特手稿》
经由达芬奇许多手稿,我们常常会获致一种结论:达芬奇是一个理性的人。
也许吧,在他探索宇宙一切的未知世界时,他首先是以科学论证的分析进入对现象的讨论。如同他把沙放进漏斗中,观察漏斗上的刻度,用来计算时间;如同他用水流过管子的刻度标尺的方法计算时间;如同他最后发明了用齿轮旋转带动的计时器。
科学精准的计时器被发明了,我们有了计算时间的科学方法,但是,在达芬奇的思维终点,似乎仍然存在着一个未曾被解答的问题:时间是什么?科学的时间,哲学的时间,是多么不同的两种命题,科学的时间和计量,似乎丝亳没有帮助哲学上时间命题的解答。
因此,达芬奇的科学领域之外存在着一个更辽阔、更无限的神秘领域。
他发呆般出神地看着一滴水掉落水面,看到一滴水的重量如何在平静的水面上震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波纹有规律地向外扩散,他想到声音;他相信声音也是一种波向外扩张,甚至可以比水波传得更远。
他也凝视着一支蜡烛的火焰,专注地思维光传布到整个空间的速度。他相信,光的速度可能比声波更快。
“永动机”设计手稿
在他的时代,有关声音和光的科学都还没有开始,他对声音和光的探讨,几乎不是一种科学,而是一种诗、一种美学。
他使自己沉浸在声音、水波、光的氛围中,不是思考,而是使自己幻化成声音、水波、光,使自己的身体感觉到宇宙一切存在事物最神秘的核心。
他使物理学如同“诗”一般迷人,可以被感悟,却无法论证。
1499年,他离开了米兰,回到佛罗伦萨,认识了政治理论的著名学者马基雅弗利
,并且得到了赏识,为残暴的君王凯萨·布乔亚(Cesar Borgia)担任军事工程师的工作。
他因此绘制了军事的地图,设计了碉堡,设计了自动发射箭弩的武器,设计了大炮,设计了有旋转镰刀的战车。
这些武器和军事设施大部分仍然被认为不实用,停留在手稿的阶段。
他经由威尼斯回佛罗伦萨,为威尼斯人设计了抵抗土耳其人攻击的船舰,精细地研究了在水中潜舰的各种功能,而这时,似乎他对战争极其沮丧,他不愿意公开这些惊人的发明,担心这些科学的设计一旦为邪恶者利用,将在海底屠杀生命。
《圣母子与圣安妮》&《岩间圣母》
达芬奇更沉浸于自己的神秘领域,他在这一段时间也画了最多传世的名作,如《卷纱圣母像》《圣安妮像》,以及最著名的《蒙娜丽莎》。
在科学的探究之后,他似乎感觉到“美”是一个更大的领域,就像通过一次一次的科学的解剖,他并没有在人体中找到被称作“灵魂”的东西。“灵魂” 在哪儿?
他在巨大的幻灭中回到美的领域,试图把理性分析切割过的肢体重新整合。“美” 并不是科学,“美” 存在于心灵最神秘的核心。美不是一种肌肉,但美是一种微笑。
多重矛盾的复杂世界
将近60岁的达芬奇,躲在米兰的墓穴中解剖尸体,在解剖刀下,他看到的“人”是一堆物质:毛发、器官、皮肤、骨骼……
这些“物质”使他在绘画时更强烈地追求看官能的悸动。仿佛他要借着那些古老神话中非常原始的情欲描述,对抗着人肢解成一堆物质的惧怖与沮丧吧。
在科学上,达芬奇以无限的怀疑透视物理的规则,然而,在美学的领域,他又如此渴望信仰、渴望一种单纯的爱或体温。
《施洗者圣约翰》
他试图以绘画颠覆神话或宗教的隐喻。
那件值得注意的《施洗者圣约翰》,是现藏于卢浮宫的作品,呈现着非常令人不解的神秘性。“施洗约翰” 依照《圣经》的解释是居住在旷野的先知,骨瘦如柴,披着兽皮,表情刚毅,是一苦修的僧侣。
达芬奇似乎有意颠覆传统宗教“施洗约翰”的形貌。他使“施洗约翰”身体丰盈如女性,肉感逸乐,脸上带着诡异神秘的笑容,一手指向上天,充满隐喻暗示。达芬奇使基督教的圣者“约翰”交错着希腊异教类似酒神的欲乐表情。
这件晚年的作品也许透露着达芬奇多重矛盾的复杂世界吧。
男性与女性,苦修与逸乐,升华与堕落,圣洁与沉论,老年与青春,诞生与死亡,忠实与背叛,喜悦与忧伤,爱恨:达芬奇最后看到的也许是一个两面而一体的世界,在现世中对立而且矛盾的两端,似乎在他理念的世界都可以统合起来了。
《达芬奇自画像》
面对达芬奇老年时的自画像,也许可以约略想见他在生命的终点前凝视自己生命的冷静与坚定吧。
书写他传记的瓦萨里说:“他脸上的美,使哀伤者得以平静。”
是什么力量可以使“哀伤者平静”呢?达芬奇的晚年,身体衰弱,1514年他接受教皇利奥十世的邀请到罗马,心脏病发作,右臂瘫疾。
身体病痛之时,他仍专注于观察“水”,他把种子丢在水中,试图了解水的流向和速度,他又在两条交汇的水流中加入颜色,了解水流运动与融台的关系。
他发现水流的力量非常像血液的循环,他也许想到了自己衰弱的心脏,他幻想着:“心脏的血液涨退,如海洋的潮汐。”
他仍然坚持科学可以是一种诗意的美学。
1517年,65岁的达芬奇受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的邀请到法国,准备为这个胸怀大志的国王设计一个理想的城市。他把年轻时为米兰设计的城市蓝图拿出来修改,但越来越沉重的疾病已使他无力工作。
1518年,住在昂布瓦兹的达芬奇病重危险,熬过这个艰难的冬天,4月23日他,写好了遗嘱,5月2日逝世。
传记作家夸张地描述他死于国王法兰西斯一世的手臂中,事实上,是他27岁的弟子梅尔济(Francesco Malzi)伴随他度过最后的时刻。
他在遗嘱中写道:“一日充实,可以安睡;一生充实,可以无悔。
”
What
设计:字体的情感与意义
人们在阅读的过程中,很少会注意到承载信息的字体。平野甲贺是一位来自日本的字体设计大师,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他独自包揽了日本晶文社的书籍装帧设计,迄今为止经手的设计已近7000本。澎湃新闻介绍了平野甲贺的字体设计理念。
平野甲贺认为,字体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字体必须像空气一样透明,这样人们阅读时,才能将注意力放在信息上,而不会因为被字体吸引而分散精力。另一方面,字体还可以有进一步的意义,字体能够唤起人们的记忆,比如圆体,相对于宋体等正文字体来说,就有一种甜美的感觉,这样的字体经常出现在日本的儿童乐园、急诊室、医院,还有电车的标识上,能给人们留下“这里安全无害”的印象。
平野甲贺的每一个设计,都建立在对这个字的充分了解之上。他认为,每一个文字都寄托着不同的情感,文字的每一个部分都有自己的意义,当他还无法完全掌握文字背后的意义时,他是设计不好这个字的,那样设计出来的字只是一个单纯的记号,记号也可以传达出普遍共通的信息,但平野甲贺希望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能有更多自己的特色。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最优秀的设计还是日本汉字,英文字体设计就显得生硬,不够有趣。
比如说他想到“瓶”字,他脑子里会出现锐利的感觉,单看瓶子或许圆滑无害,而一旦瓶子碎了,就顿时化为危险利器,所以他设计的“瓶”字,字体内部会出现部首的错位,棱角也比较尖利。
平野甲贺经常从日常生活中汲取灵感,他认为,设计师一旦丧失了普通人的感觉,就会变得自命不凡。他设计字体会从各种各样日常的资料中找灵感,比如电影展板、宣传品、海报等,这上面的字体通常具有抢人眼球的作用,而舞台剧上的字体,可以带来有震撼力的效果,新年时日本人民手写的贺卡上,会使用充满喜庆气氛的字,这些都是平野甲贺的参考资料。
最能给平野甲贺带来启发的是那些专用于歌舞伎表演招牌的“勘亭流”字体,这种字体字形圆润、敦厚,几乎全由曲线和弯角组成,让人看到字体就能联想到歌舞剧的声音与动作,有独特的艺术效果。这样的视觉冲击感和丰富的联想性就是平野甲贺喜欢的,平野甲贺以此创造了自己的代表字体“平野甲贺体”。如今,这种字体广泛应用于书籍杂志、海报、舞台美术等。
诗要展示可能性,不必表达观点
普通人很难表达出诗歌是什么,以及诗歌对自己的意义。在9月举办的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中国)的中德诗人交流活动中,德国诗人扬·瓦格纳(Jan Wagner)接受了澎湃新闻的采访,分享了他对诗歌的看法。今年6月,他的诗集作品,获得了德语文学最重要的奖项——格奥尔格·毕希纳奖。
在当今世界,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不再觉得诗歌重要了。扬·瓦格纳说:“其实每个小孩在尝试着去念一些押韵的语句时,是会有巨大喜悦的,韵律充满了魔力。只不过我们长大之后,可能被太多事情分神,就忘记了最初对语言和音律的感动。”
对他来说,诗歌创作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自由和乐趣。就像美国诗人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曾经说过的:“当某一个时刻,你觉得头盖骨仿佛被掀起来,那你就获得了诗的灵感。”诗歌的创作意味着以一种全新的认知方式去看待一个习以为常的事物,就像你仿佛第一次看到或者听到它一样,这是醍醐灌顶的感觉。
扬·瓦格纳所说的巨大自由是指,我们可以打破平时使用语言的一种惯性思维,就是平时指称一个东西时的那种习以为常的惯性思维。诗歌创作打破了惯性,“雨桶不再只是盛雨水的器具,泡过的茶包也不再只是待扔的垃圾。”在诗歌的语言里,它们摆脱了人赋予它们的“用途”,作为一种有质地的物本身存在着,这里面就会产生巨大自由。“诗并非一定要表达观点,而是展现语言或者世界的所有可能性。”
How
Experience
观点:艺术追求的是恰当而不是美
曹兴诚是世界第二大晶元代工厂台湾联华电子前董事长,他也喜欢艺术品收藏,是台湾科技界和收藏界的知名人物。在乌镇文化讲堂活动上,曹兴诚分享了自己对美和艺术的看法。澎湃新闻刊登了他讲的内容。
曹兴诚认为,艺术和美感不一样。美感是本能的、直觉的,它是感觉性的东西,但感觉里还有大量的思考和智慧。而艺术不等于美感,比如小孩子画画,父母看了会说画得好看,而不会考虑恰不恰当。可是如果你问艺术家追求美吗?艺术家会说他们追求的是恰当。
曹兴诚举例说,王安石写“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一句诗,这个“绿”字就考虑推敲了很多,最后把形容词当动词用最恰当。写诗词或者作曲,追求的也是恰当。怎样才算恰当呢?曹兴诚认为,就是看在美之外,还能不能创造出新奇、创意,创造出各种力量感、动感、韵律感等等。要经过非常多的推敲,才能达到恰当。
曹兴诚说,毕加索的画很抽象。他的画作《格尔尼卡》描绘了1936年西班牙独裁者弗朗哥派空军把格尔尼卡炸为平地的景象,事件中死伤了很多人。毕加索用了黑白灰三个颜色,把文艺复兴以来强调的东西都扔掉了,对比、光影、明暗等都扔掉,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画面。参观者看到会感到很震撼。曹兴诚说,现代艺术不是追求美,也不是追求写实,而是追求恰当。毕加索用这样的表达,把当时轰炸时的鬼哭狼嚎、人神共愤的氛围恰当地表现出来。此外,古埃及壁画上,每个人的脚会朝向一面,脸朝向另一面,几乎千篇一律。有的观众会觉得很别扭,为什么不画得灵活一点?其实这种画风在古埃及流行三千年,因为当人物多的时候,用这样的画法最能够表现秩序感,看上去就会很庄重。而个体的美可能就会造成整体的丑,所以看上去个体很别扭的画法表现得最恰当。
易中天:我的艺术观念是形式优先
文艺理论有一句话叫“内容大于形式”,但是学者易中天在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时说,他的艺术观念是倒过来的,形式优先,形式决定了内容。
易中天认为,真正的艺术家,一定是形式决定内容,比如一位国画家,可能就是桌上铺了一张宣纸,当他拿起毛笔、一滴墨滴到纸上的时候,才决定是画一条鱼,还是一只鹰。雕塑家也是一样,看到一块非常好的石头之后,才根据石头的纹理材质,决定把它刻成什么东西。易中天认为这才是艺术。他说中国古代就是这样的,写词是先有词牌,再往里填词。词牌是先有的。当然,易中天也强调了,手艺也不可或缺,要保证内容好。
另外,易中天说,所有的读者,艺术品的欣赏者,首先都是被形式震撼的,而不是内容。一个人看到一幅画,首先是被情调打动,然后才会去看画的是什么,这才有抽象画存在的意义。抽象画就是一种纯粹的形式。文字也是一样,易中天表示,如果没有语感,也很难成为作家。所以易中天在写作的时候,一定要找到第一句,否则就写不下去。有了第一句之后,虽然不知道后面有什么,但是他已经能开始往下写了。易中天用他写的《三国纪》举例说,第一句是“汉灵帝去世那年的洛阳,满城都是杀气
。”这一句“满城都是杀气”一下子就把读者带进想象中去了,然后易中天再接着说杀气是从哪来的。